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第六十六章 独会印臣 禺比以前曾经向他提过,九曜剑阁阁主与缨杰一样,也是他的弟子。对于密迹岛如此低调地对待两个剑阁,他现在已有些明白师长们的用意。 军器是很敏感的行业,而最好的两个剑阁,其阁主都出于禺比门下,但在密迹岛内部都很少提及。金刚密迹的神武境弟子,在九婴之前几乎没有出任过梵军神使。 这一切,都是为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影响力,梵原的唯一统治者,毕竟还是梵帝。 而摩崖又何尝不是如此,一个曾经拥有修真界唯一仙道境高手的门派,作为海皇灵珠和血神咒的创造者,近年来比金刚密迹还要低调。 然而,九婴还是低估了九曜剑阁的影响力。 除了炼制全梵原最好的战甲,孙铸还是这一方苦海石匠的领袖。身跨币石与战甲两条梵原命脉,手下有数百修真弟子,而且登高一呼就有万人响应,这样的人是无法低调的。 九婴大致了解了九曜剑阁的情况,说明来意,开门见山道:“我此次来,就是为了游历修行的密迹弟子。” 孙铸显然早有心理准备,令弟子招呼读月和楚于沙,和九婴步出内堂,向炼房走去,道:“来我这儿的密迹弟子共有四名,有一名是近期才到的。之所以没有传讯给你,是因为事态还不明朗。” 九婴知情况异常,问道: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 孙铸让左右退下,这才道:“第一批弟子中,有二人死了!” 九婴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,问道:“是谁干的?” 孙铸神色为难,道:“问题是,还没有查清……” 第一批弟子一行三人来到西梵原,首先拜见的就是孙铸。因为与密迹的渊源,孙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。有两人安排在剑阁修行,另两人则安排在彩石海滩监工。 一个多月之后,两名弟子在带着他们那队石匠回营地的路上,遇到了伏击。十五名梵原匠人和这两名弟子全部死亡。 孙铸与余千军很熟,剑阁弟子也多有在彩石海滩监工的。他当即查点了所有名单,却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。这件事就此没了头绪,孙铸一面加紧追查,一面封锁消息。后来派来的弟子也被他暂时留在了剑阁。 事情没有进展,他觉得无法给金刚密迹一个交待。 九婴安排修行时,并不是很重视西梵原,所以只派了三名弟子。但这三人都是御剑境后期修为,对手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辈。 两人已来到炼房的密室。 九婴观察孙铸的神情,知他还有些话未告诉自己,于是表态道:“请孙师兄相信,九婴绝不是一个不顾大局的人。目前事情查到何种程度,还望师兄知会九婴。” 若按密迹岛的规矩,九婴此时已是堂主,但他仍按禺比弟子的身份称呼孙铸。这让孙铸极为感动,他终于下定决心,压低声音对九婴道:“我怀疑,是冥人所为!” 说着,将一枝箭交在九婴手中。 九婴闻言大惊,接过箭来,一时无语。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。梵原是不产箭枝的,只有冥人才用弓弩。是什么样的冲突,使得冥人会伏击梵原人。而这样的伏击,全然不象是一般的报复,居然没有线索可找?这起事件的背后,一定有一个极具份量的对手。 他问道:“彩石海滩附近,除了采石匠,别处还有冥人吗?” 孙铸见他闻讯后极为沉着,声色不动,放心大半,应道:“原来,来西梵原的冥人主要集中在两处。壮年几乎都在彩石海滩,而老弱妇病孺则在西滨城内干杂工。经过数月的暗中排查,我都没有发现这些人中的可疑者。” 九婴点点头,要伏击十余人,其中还包括两名御剑境修真者,这种力量应该很显眼。 孙铸道:“我之所以会怀疑冥人,是因为最近探得的消息。这一群冥人中似乎有领袖,这人叫印臣,是一个月前到西梵原的。他并不做工,却在这附近的石旗山开了一个剑铺。” 九婴道:“这就奇了!这里不比小佛城,人流本来就少。即使有人来买装备,也是冲着九曜剑阁的名声来的。他开这个剑铺,定然没那么简单。” 孙铸惊叹于九婴的反应之快,道:“正是!印臣的剑铺,根本就没有生意。但印臣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,他剑铺照开,另外又开了几家酒楼和饭庄。酒楼的生意不好,饭庄却因为价格低廉,吸引了大部分的北冥采石匠。” 他又道:“每个月,他还煮粥济贫。这明显是收买人心的做法,印臣已成为这一带冥人的领袖。” 这样的做法,虽然是收买人心,但并无不妥。鉴于时值冥民入梵初期,神使余千军恐怕也不能干涉太多。 九婴问道:“那印臣,师兄可否会过?” 孙铸道:“惭愧!我为伏击之事,曾到他的酒楼走访过。随便聊过几句,却始终摸不清他的底细。但是,他身上的罡气是掩饰不住的,修为只有在我之上。” 对于孙铸,九婴是绝对信任的,印臣自然就成了他最大的怀疑对象。 九婴道:“师兄的修为当在神武境。印臣既然高于你,他当然有条件作案。看来,他的山门,我是不能不去拜了。” 孙铸担心道:“此时情形还不明了……” 九婴道:“我有分寸,师兄放心!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领着读月、楚于沙在剑阁安顿下来。 连日劳顿,拜会印臣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场面,他不能不养精蓄锐,同时好好考虑一下对策。读月和楚于沙屋里的灯光已熄,九婴却迟迟无法入睡。 一面是身为密迹堂主的责任,另一面又是碰不得的冥梵关系,处理中稍有差池,就可能引起冥梵反脸,关系再度陷入僵局。 正在辗转反辙之时,读月屋里油灯亮起,传来一声惊呼。 九婴抢步而入,却见读月直愣愣地看着桌上一只梨鼠。那梨鼠也被吓住,眼珠转动,看看九婴,又看看读月,手上兀自抓着半个杏果。 九婴笑道:“一只梨鼠罢了!我把它赶走,你呆会把门窗关上睡吧。”说着,便要上前赶开梨鼠。 读月惊魂已定,拉住九婴道:“别,别赶它!它一定是饿了。” 九婴哭笑不得,陪读月坐在床边。那梨鼠见二人无伤它之意,捧起杏果,又咬了一口,随即抬起头来戒备,小眼滴溜溜直转,口中咀嚼不停。 读月身世孤单,本性又善良,是以平时见到穷人都会相助,连这样的兽虫,她也绝不伤害。九婴感她有这份善念,从来都是全力支持,于是也一动不动,生怕惊扰了梨鼠。 那梨鼠边咬边看,过得一会儿,确定二人绝无伤它之意,索性埋头大嚼。一个杏果顷刻啃完,它又拿起一个木瓜。啃得几口,再一手抱起一个杏果,三足撑地,小跑而出。 九婴笑道:“这样的兽虫,赶出去也就是了!我们以前在野外也常被鼠群偷食,很烦人的。” 读月道:“梨鼠并没有错啊!我们觉得它烦人,可是它到这里,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食物。我就不该起床打扰它了!……还带了个果儿走,说不定,它还有孩子呢!” 九婴回到自己屋里,竟被读月刚才的话搅得睡不着了。 读月是出于善心,但这种换位思考的角度却是九婴从未有过的。 过去,他自认看问题不偏不倚,此时却不得不重新审视。 用读月的这种方法看问题,清凉境的扩张也是势所必然——一个物产最发达的修真界,人口又最多,富饶的梵原在它眼里,只能是一块肥肉。即使没有柳相,也会有李相、张相出现。梵原自强,才是唯一的出路。 北冥的发达程度低于梵原,但战争的暴发,除了玉西真的宿怨,也是北冥土地无法承载重负的结果。由此次冥民入梵的良好开端看来,只要不夹杂成见,战争绝不是解决争端的唯一办法。 九婴想到此处,心道:“以现在冥梵的形势,冥人似乎没有理由搅起争端。明日与印臣的见面,我绝不能抱有成见。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让读月和楚于沙留在剑阁,简装素服,往孙铸所说的冥人剑阁而来。 与饭庄相比,这位北冥商人开的剑阁简直是门可罗雀。剑甲的品质还算好,但与九曜剑阁所产是不能相比的。 印臣是一个中年冥人,气度沉稳,但给九婴的印象并不精明。他身上真气极重,至少是战神境初期修为。这在从商者中极为罕见。 他身边还有一位副手,眼中精光四射,完全不象商人。虽然他极力掩饰自己的真气,九婴还是感觉到他的修为在神武境以上。 无法摸清对方的底细,九婴直接亮明了身份,印臣颇感意外,问道:“九神使的大名,我在北冥就曾听说。不知你怎么会到西梵原来?” 一直静立印臣身边的副手,在听到九婴的名字时,罡气波动了一下。如果这样的罡气发自于房烛、禺比一级的高手,九婴一点都不会奇怪。 他此时已经确定,印臣绝不会是一个普通商人! 九婴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手边的一把狼牙剑,那副手的神情顿时警惕起来,掌间罡气凝结,发出滋滋微声。 印臣笑道:“九神使是客人,又一力促成此次冥梵和谈,袁雷不必如此戒备!” 袁雷拱手应喏,但掌中罡气并不消去。 九婴暗中提防,踱开二丈,装作观看剑铺内的剑甲,口中问道:“印臣兄,你为何会来西梵原开剑铺?恕在下直言,九曜剑阁的剑甲品质远高于贵阁所产。” 印臣笑道:“这也是因为我不熟悉梵原的情况。所以这剑铺一开,我就后悔了。这不,饭庄酒楼随后就开起来了。这开剑阁的成本,大部分都在前期,现在就闲在这里,能慢慢把存货卖掉就不错了。” 他的回话中看不出什么破绽,九婴又问道:“铺中可有弓弩?” 印臣哈哈大笑,道:“九神使果然与我一样不会做生意。梵原向来不用弓弩,我这剑铺里怎会有卖?” 九婴心知这二人必不简单,初次拜访,若被软钉子顶了回去,以后要再查,便难上加难。当下道:“我此来,一为结交印臣兄,二来,是因密迹弟子在彩石海滩遇害。而凶案现场,竟留下一枝箭。” 他说到后面,已将精神提到极限,防备二人突然发难,语气不知不觉重了。 袁雷立时站了起来,道:“原来,你是怀疑我们杀了密迹弟子?”浑身罡气不再掩饰,果然是战神境修为! 印臣神色微变,皱了皱眉头,道:“奇怪!怎么会有人杀金刚密迹的弟子?……我们这里也没听说啊?” 他这句话,无意中已承认了身为本地冥人领袖的身份。九婴观察印臣神情,完全不似作伪,心下纳闷。 袁雷怒道:“北冥人就算要报复,也绝不会暗中下手!我不管你在梵原有多大的名头,要赖我们北冥人,就要拿出证据来!” 印臣向他斥道:“九神使并没有说人是我们杀的,你这是对客人的礼数吗?”袁雷不敢还口,只是怒视九婴。 印臣转对九婴道:“印臣尽力暗查凶手,若真是冥人所为,我绝不包庇!” 九婴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轻松,他但愿伏击案与冥人无关,但此事便要从此茫无头绪了。话既然已说到这个份上,干脆就摊牌到底,他问道:“二位绝不象是商人,真实身份能否见告?” 印臣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,哈哈一笑,反过来笑看九婴,掩饰心中不安。 袁雷冷笑道:“那要看你有没有资格知道!” 九婴看如此情形,已知二人身份果然不对,哪肯就此放弃,亦对袁雷针锋相对道:“你认为如何才有资格?” 袁雷倨傲地道:“打赢我,你便有资格!听说,你在多闻军塞杀了不少冥人,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?” 印臣见九婴目光看来,仍是不动声色,笑道:“北冥人尚武,九神使不要见怪!”言下之意竟已默许。 九婴不假思索,应道:“好!爽快!”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,不论这二人的身份是否对自己有价值,他都必须应下挑战。 印臣眼中闪过一丝光芒,反过来大出意外,赞道:“好,果然爽快!这里人多,不便施展,请到后山比武。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石旗山摩天石壁前,岩柱林立,怪石嶙峋。透过场中比武二人的浓重罡气,这些怪石在印臣的眼里,似乎正在扭曲着闪避浓重杀气。 也许是因为袁雷倨傲的神情,也许是因为血管里奔腾的血神之力,九婴很快接受了挑战。 “我现在只能给自己的轻率一个借口,那就是为了早日查清真相。”九婴与袁雷正面相对,两人的战神罡气不再蔽形,在石旗山的乱石中滚滚升腾,“难怪袁雷如此嚣张,光看这罡气,他就绝非易予之辈!” 袁雷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,面对九婴杀气的重压,心中暗惊:“维绝这个混蛋,居然和我说九婴是神武境修为!他的功力绝不在我之下!” 但他也是久历战阵的角色,敌人愈强,反而越激起他的战意。 袁雷横举手中的大槊,舞起魔煞天人形。罡气元神的强弱,取决于修真者修为深浅。以战神境修为催动的魔煞天,不仅更为强横,凝结速度也要快得多。袁雷知道,对于这种级数的对手,普通的招数根本没必要使用。 九婴就地横移,闪到一根石柱后面,手中黑剑一舞,将那石柱裹上一层罡气。 袁雷的魔煞天随心而移,跟着九婴身形追袭,立时撞上石柱。 石柱从中而断,因为罡气的裹护,没有迸炸开来。九婴却已再移到另一根石柱后面。 “躲躲藏藏,不是好汉!”袁雷连声怒喝,一个接一个的魔煞天狂轰九婴。 九婴不理会他的激将,仍是腾挪闪避,利用地形节省真气,一面在体内酝酿巨招罡气。 而袁雷的真气似乎是永无穷尽,暴响连连,十数个强横的魔煞天过后,竟没有气劲衰竭之象。九婴身边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石柱了。 他再次将罡气注入石柱之中,不再闪避,金火角龙罡形迅速凝结。 “轰”地一声,袁雷又一个魔煞天,击崩石柱。那石柱上的罡气罩较先前薄了许多,不只齐腰而断,还迸出些碎石。 “九婴不过如此,始终是年轻了,真气不纯。”袁雷暗喜。 炸出的石粉烟尘还未消去,他就知道自己错了。 一只硕大的罡气角龙,金光四射,红焰冲天,自半截石柱后升起。 袁雷轻敌,但仍没有慌乱,沉马蹲身,“呔”地一声,祭起黄褐色的土系罡气,凝成一只玄冰巨兽。 二人的罡气在五行中并不相冲,拼得就是谁的真气深厚。 袁雷虽然慢了一步,之前又消耗了些真气,冰兽罡形虽显弱势,但仍稳稳抵住角龙。 第六十七章 北冥兽灾 角龙罡形压着冰兽罡形向袁雷缓缓移来,他犟劲一发,咬破舌尖,闷哼一声,全身真气再度激发,将体内所有剩余真气都顶了上去。这样一来,冰兽罡形一旦被九婴攻破,他连一点防御的真气都没有了。 九婴见他拼命,心下不忍,但对方是同级的高手,想让也无从让起,只要己方真气稍滞,冰兽罡形便会汹涌而至。 两个元神罡形开始模糊,渐渐地只能看到金红、土褐两道强大的气劲在苦苦相抵。但相持之中,九婴的真气后劲绵绵,仍是略占上风。 石旗山的这一片山地,由适才天崩地裂的极动,转为无声的极静。方圆百丈内的鸟兽早被刚才的战斗惊走。 在相持之中,九婴只感到死寂,本能的求生欲望使他不得不坚持下去。 突然,一声轻轻的脆响,让他心神大震。那是罡气波凝结的声音。 袁雷是不可能有余力了,那只有印臣。 此时,只要一道小小的战神罡气,就足以将相持中的任何一人击毙! 九婴意念稍有波动,袁雷的气劲又压回几分。 “小心!”印臣大呼。 二人身边的石壁上发出石裂之声,一块十余丈见方的巨石经不住罡气轰击,已从崖体上崩离,慢慢歪斜,眼看便要滚落。 刚才九婴听到印臣凝结罡气,原来是因为他最先发现了摇摇欲坠的巨石。 这块巨石离地面还有十余丈,若等它落下,威势绝不弱于海皇触脚的一击。九婴和袁雷二人正在相持,无法动弹,要避免惨祸发生,只有将它在歪倒之前死死顶在崖壁之上。 印臣御剑升起十丈,战神罡气急吐,向大石顶去。 那大石已经微斜,印臣虽全力相抵,仍止不住倾斜之势。 九婴对袁雷喊道:“我数到三,一齐撤力!”他说话时气劲松了一松,袁雷的罡气又向前逼近了数尺。 袁雷的情况比九婴更糟些,他的精神完全贯注在对手身上,根本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危险。九婴开口,他还是听得到的,但已无力点头或说话,只好艰难地缓缓眨眼,表示同意。 印臣已快支持不住,急道:“快撤!” 九婴定神数道:“一!二!三……”手上气劲尽数收回,向后急跃。 袁雷却已无力收劲,只能将罡气尽量向上方泄去,随即全身脱力,瘫坐在地。 土褐色罡气自九婴头顶斜上方掠过,又击在远处石壁之上。 那巨石被微微震到,支持它的石壁小小尖突终于崩掉。 印臣立感压力增大数倍,无法再抵,双掌在巨石身上一推,借力向后飞去。 九婴躲过罡气,惊魂未定,却看见袁雷还坐在地上,浑然不知危险。 他叫声“快闪”,身形电射向前,将袁雷手臂挽住,向一旁急拖。 袁雷耗力过巨,感官被自己的游散真气所阻,无知无觉,只能任凭九婴拖曳。 万钧巨石,携着风声杂草,压顶而下。在巨石正下方的九婴和袁雷,直感觉到身周空气被巨石的威势压至紧绷,举步维艰。 九婴“嘿”地一声,扬臂奋力,将袁雷甩出巨石阴影,这才抢前数步,一个鱼跃避开。 他刚落到地上,巨石已经轰到地面,将他震得弹了起来。 巨石嵌入地表,不再滚动,但这一下已震得九婴骨骼欲散。回想刚才千钧一发的险境,倒吸一口凉气,连头顶纷落的尘土都忘了去遮挡。 粉尘渐息,在场三人一站二躺,仍是没有挪动。 九婴起身拍去尘土,与印臣和袁雷对看一眼,会心一笑,之后拱手道:“今日叨扰了!”便向来路返回。他既与袁雷比武,有约在先,此战胜负不分,也就不再出口询问二人身份。 袁雷神气也已恢复,道:“九神使留步!这战,是袁某输了!” 九婴驻足回首,笑道:“袁雷兄,你我修为当在伯仲之间,何来胜负?” 印臣道:“若不是这块石岩,九神使是必胜的。你救了袁雷,有信有义,我印臣,认下你这个朋友了!” 九婴欣然道:“好!我九婴也认下二位朋友!”他知二人身份不低,虽初次相见,已看出袁雷爽直,印臣坦荡。刚才只要印臣稍加出手,他必然是横尸当场,由此也可见,二人就算有隐衷,对梵原也是暂无恶意。 三人下山,径直前往酒楼,取了三坛红米酒,开怀畅饮。 九婴畅快道:“大难不死,得逢知己。真是今日不醉,更待何时啊!” 印臣哈哈大笑,扶着九婴肩膀道:“九婴此次来,虽无十分敌意,也有七分防备。不料现在,竟成朋友!” 袁雷道:“九婴,你来此是为了问密迹弟子行踪。但此事我二人决不知情!” 九婴听他如此说,立时愁眉不展。 袁雷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,挺身拍胸道:“我欠你一条命,决不骗你!” 九婴凝视袁雷道:“袁雷兄,我自然信你的话。只是此事再无迹可循。之前来拜访,只是因为二位行迹和修为过于可疑。” 印臣沉吟一阵,方才抬头道:“有些事,是连朋友都不能说的!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。” 九婴心中已猜出六七分,当下道:“我明白。但请二位不要做不利于冥梵和谈之事就好了!” 让一个人守口如瓶,有许多种理由,军令便是其中一个。九婴已断定二人是北冥军中之人,且职位不低。 印臣叹道:“你来彩石海滩恐怕不久!这里的梵原人,对冥人并不友善。若是换成从前的脾气,我早已坐不住了。九婴,你到处走走,就可看出我们对和谈的诚意。” 九婴点头,他想起楚于沙等冥人采石匠受鞭挞的情形。如果两个战神境高手要管上这样的事,整个西梵原都没有人能制止他们。 印臣又道:“冥后下旨停战,现在梵原又边关大开。能让一些冥民入梵求生计,这对双方都有好处。我时时告诫自己,这样大的动作,在初期时总会有些不尽人意之处。因此,到我这儿来的冥人,我都是尽力开解,尽量帮忙。” 他站起身来,背手来至窗前,道:“只要梵原有诚意将入梵冥民安顿,我自然不会破坏这大好局面。” 虽然印臣没有道破身份,九婴还是踏实了。以这二人在彩石海滩一带的声望,是万万动不得的,否则就会引起冥人哗变。再说,他也相信印、袁二人的话是出自真心。 于公于私,他都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理由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回到九曜剑阁的第一件事,就是交待孙铸,让他严密封锁伏击案的消息。 他告诉孙铸:“事态看来并不象先前想象得那么简单,只能慢慢查访。”密迹岛方面,他以密信告知了火公等人。 他将楚于沙安顿在西滨城,和他的家人呆在一起。楚于沙千恩万谢地去了,在西滨城开起一个矿石铺子,专为九曜剑阁提供北冥的特产矿石。 读月因为在苦行前得到九婴的帮助,修真基础极为扎实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居然跨入了罡气境。这个成果,简直可以与九婴苦行后的进境相比。 伏击案始终没有新的进展,和孙铸前两月一样,九婴找不到一点线索。 实际上,别说是线索。他在彩石海滩转了一整个月,连一个发生伏击案的理由都找不到。这里的冥人采石匠,工作越来越熟练,鞭挞和责罚也少了。 就在他茫然之时,梵城的一道旨意使他不得不暂时将伏击案放在一边。 旨意先送到了余千军那里。 “九神使,这是梵城的旨意。”余千军递过木牍。 九婴接过木牍看了看,上面写得很简略:北冥凶兽成灾,速往桑河堡,会合天问。 他摇了摇头,心道:“缘儿的墨草什么时候才能种植成功啊!”用坚韧而宽薄的墨草书写,旨意的内容会明确得多。 但是,光就“北冥凶兽成灾”几个字就足以让他离开西梵原了,何况,动用两个神使级人物,这个“兽灾”不会太简单。 而密迹弟子的伏击案,如同一根针刺在他的后脊上。 印臣和袁雷的表态,虽使九婴放心了一些,不过他还是对余千军多交待了一句:“和大神使说一下,西梵原的冥人数量过多,而且里面有高手。多调些梵军到西滨城来,以防不测。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本想在伏击案了结之后,回婆娑湖一趟,看来也只好放弃了。 读月见他有军务,不能相陪,便留在九曜剑阁帮忙。 九婴骑乘黑风,日夜兼程,向桑河堡而驰。他在途中用传音珠与楼甲联系,楼甲只道:“小心些!”虽只一句话,九婴却能深深感受到他情同生父的那份信任和担心。 桑河堡的高大城墙又出现在眼前,出堡的梵原商人和入堡的北冥人络绎不绝。他远远便看见了天问和四个神龙骑士。 九婴大吃一惊:“派出两个神使,就够紧张的了。再加上四个神龙骑士,几乎是三个战神境修真者的力量……看来,西真和老泼是真的有麻烦!” “九婴!”角龙身边的几人居然远远挥手。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,这四个神龙骑士中,他竟认得三人。除了斗志昂扬、一脸兴奋的野凌和罗蓝儿,还有一个居然是冯仪儿——初探北冥时,他在维绝营外救下的军探。 天问的表情仍是“没有表情”,他中规中矩地向九婴介绍了另一名神龙骑士——淳离。 冯仪儿向九婴点头微笑致意,而淳离只是微一点头,他的脸看上去和天问倒象一个类型的。 天问没有多一句寒暄的话,他道:“半个多月前,桑河堡的入境冥人多了许多。经过查问,他们大多来自不死林的边缘草场!”说着,向冯仪儿看去。 冯仪儿接着道:“这个地方,九神使也很熟悉,因为离域脚营较近,是从前梵军军探活动频繁的地点。那里,不但是维系北冥游牧部落的主要草场,也是凶兽‘霸王’出没的地方。” 天问续道:“那一带的冥人纷纷离开,我向继元守将通报了这一情况。后来,通过道无尽大神使,终于从雪域了解到讯息……” 原来,一个月以来,不死林边缘草场频频发生牧群和牧人死亡的现象。少数的幸存者在被找到后也精神失常。根据北冥人的判断,很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,活动于草场附近的凶兽“霸王”数量急增,以至于造成此次血劫。 九婴哭笑不得。若果真如此,几只凶兽,冥军自己就可以解决,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?他道:“天问兄……” 天问立刻止住他道:“九神使,请直呼‘天问’或是以军职相称!”野凌和罗蓝儿在一边强忍住笑,看来他们早已见识过这位新贵神使的刻板。 九婴倒不在意,笑道:“天问,依你这样说。此次句极的意思,便是让我们组成一只豪华猎队了?” 九婴直呼梵帝的名讳,天问、冯仪儿、淳离脸上变色,天问随即正色道:“九神使,恕我直言,君臣上下之礼还是要有的。” 九婴直呼句极的习惯是在清凉境养成的,那时是为了更好地与玉西真沟通。 他开始觉得有些头痛了,和天问如此刻板的人在一起,注定这次任务之旅有趣不到哪儿去。而且,天问身后还有同样刻板的冯仪儿和淳离。 九婴只能笑笑,野凌和罗蓝儿拼命地眨眼睛,表示兴灾乐祸。神龙骑士在梵军中的品级很高,但仍处于神使之下,他们俩还不敢当面顶撞天问。 天问续道:“时值冥梵和谈之际,非常时期无小事。北冥牧场有难,梵原正应当援手,以示友善。” 九婴点头道:“也是。”他此时也明白了梵城方面的用意,这次血劫只是小事,梵帝之所以选他前往,也有顺便与玉西真沟通之意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与庞大的身躯相比,角龙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,只稍胜于冰兽,与天问的御剑速度基本相近。九婴放慢黑风的速度,与众人并骑而行。 天问和淳离几乎是一言不发,连眼珠子都只盯着前进的方向。野凌与罗蓝儿一开始还和九婴聊天,到后来便自顾自地说话去了。以至于九婴觉得心底凉透:“我到底认不认识这对狗男女?” 于是,他发现,冯仪儿在他眼里变得可爱多了。 冯仪儿道:“九神使,上次听你说要潜入王帐,我直觉得……”她口气突然一顿。 九婴笑道:“直觉得我脑子是不是坏了?” 冯仪儿尴尬一笑,随即道:“当时属下确是这样想。可是后来,神使居然真进了王帐。和后来的多闻之战、清凉境之行相比,九神使的那个计划反而没有什么了。” 九婴被她勾起回忆,想起自己近年来所历种种,不禁长叹道:“这一两年,事情虽然做了不少,但现在似乎更加乱了,离我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。我究竟是做错了,还是做对了?” 他初时接触到玉西真,刚看到冥梵和谈的一线曙光,便又在多闻大开杀戒。清凉境之行就更不必说,原先平静的修真界,目前也发生了内乱,并隐隐威胁梵原。近期的冥民入梵刚刚开始,又发生了伏击案这样的隐患。 冯仪儿看着这个年轻神使,在敬意之外,心中又生出亲切之感:“他如此强悍的外表后面,竟然有着这样一颗脆弱的心。” 她道:“世上之事,若都去想对错,就无人做事了。我相信九神使,无论别人说什么,我都相信,神使是一个为梵原利益不顾个人得失的人。” 冯仪儿的大眼睛里充满信任和清澈,九婴有些消受不起她这种正经八百的风格,叉开道:“怎么?现在仪儿有听到骂九婴的声音了吗?” 冯仪儿低头喃喃道:“也没什么……” 九婴笑道:“若做的事没人骂,没人赞,那才是最失败的!我只是想听听代表不同利益的声音。” 冯仪儿诧异抬头,低声道:“仪儿原以为天问神使少年老成,想不到九神使平时随意,心气却是如此厚重!其实,那些驳斥九神使的声音也没什么……” 冥民入梵,大部分冥民是受益者。少数人在梵原受到岐视,但在常年风餐露宿、冒险搏兽的冥民眼里,都可以暂时忍受。原有的梵原商号,与新入梵的冥人行业并不冲突,因为人流的增多,生意只有更好。 随着慈家商号在梵原铺开,许多冥人劳力被吸收。相对于原先的梵原普通修真者,有些冥人的生活状况反而好些。 没有对比,就不存在心理平衡问题。外来的冥人过得反而比自己好,这自然会招来一些怨声。但这一人群,充其量也不过是发发牢骚。这是九婴预料中的,既使是在黑皮圈,冥人内部都会有纠纷,何况冥梵之间。 最难对付的是相对的“顽固派”。 这个人群由两部分组成,第一种是梵原修真法的恪守传统者。 第六十八章 追寻凶灵 冥民入梵,也带来了皮草和不同的生活习惯。有些是有违清欲宗旨的。按冯仪儿的话说,有些人甚至感叹“梵原从此浑浊了”。 另一部分,是冥梵战争中的受害者。比如遭遇如野凌、九婴一样的阵亡者的后代,野凌若不是受密迹教育和九婴的影响,便是典型的反对者。这是战争在梵原留下的硬伤,只有慢慢地化解,或者,在这一代人里,永远不可能化解。 九婴听完冯仪儿的叙述,笑道:“不错!比我想象得好多了!怕只怕冥梵再起风波,到那时,我的这些骂名都白背了。” 几天后,一行六人来到了不死森林的边缘草场。 情况,与预想中的完全不同。 沿着草场细细搜寻了两日,都没有遇到所谓的“霸王”数量狂增的迹象。不要说“霸王”,连玄冰兽都罕见。 九婴初遇泼律才时,就曾来过这一带,而冯仪儿更是常年在这附近,两人对霸王这种凶兽都很了解。 霸王形如烈虎,但没有斑纹,鬃毛更为浓重,体格巨大,与玄冰巨兽相近,食鲜肉,是北冥猎队和牧群最害怕遇上的野兽。与所有捕食兽一样,它的短途速度超过冰兽,但脚力不耐远。 当野凌和罗蓝儿第一次碰上霸王,还兴高采烈地策着角龙追击。而那只霸王全无平日的威风,离着数十丈远便开始狂奔,钻进密林中去了。二人追了一阵,终因林木过密而怏怏折回。 将到域脚营,再没遇见第二只霸王,又找不到游牧冥民询问情况。连天问都开始怀疑起情报的真实性。他唯一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是,霸王突然转性,成群结队地袭击牧群和猎队去了。野凌等人也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。 只有九婴和冯仪儿知道情况不对,霸王从不群居,而且习性也绝不象前几天碰上的那只。他们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却说不出来。 一行人决定沿着草场绕行到域脚营,稍行整顿,再由九婴前往雪域王帐拜会玉西真。虽然没帮忙解决什么问题,至少也要让冥后知道:梵原派过人来了。 纯白色的雪域已在眼前,在北冥人的眼中,这不仅是玉西真的王帐所在,也是圣山。因为常年到这儿来朝拜圣山和冥后的人很多,域脚营一直是全北冥人气最旺的聚居点。 而现在,这里只剩下断垣残壁。偌大的域角营,居然一点生气都没有,深深震撼了众人。九婴感觉这好象是一个梦。能与梵原相抗的北冥国,居然保不住一个域脚营。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,到底潜伏着怎样的危险? “我先到王帐城去看看。”九婴道。 天问点点头,道:“我们就地驻扎,等你的回音。” 九婴乘着黑风向雪域峰顶而去。 沿途的哨卡撤得干干净净,九婴直接到了峰顶,驰过兽止脊,终于看到王帐城的城垛上有影影绰绰的禁军。 他大喜过望,至少,玉西真还没有出事。她若不在,北冥内部必定大乱,冥梵和谈恐怕又要成为一纸空话了。 城垛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:“谁?” 九婴向那个禁军亮出了王帐令牌,直驰而入。 进入王帐城,到处是低声呻吟的禁军。在城门边,九婴放眼望去,禁军躺得遍地都是,有一百多人,能站着值岗的不过十余人。 九婴对一个禁军道:“我是梵原使节,请通报冥后一声。” 那禁军有些神情恍惚,答道:“冥后不在王帐。” 九婴急道:“那在这里,禁军的最高统领是谁?” 那禁军道:“是胥将大魔将,他也不在王帐城。” 九婴不耐烦了,怒道:“千魔使或者百魔长,随便叫一个来!” 那禁军这才小跑进去,过了一会儿,带出一个百魔长。那百魔长一眼看见九婴手中的令牌,吃了一惊,问道:“贵使怎么这时候来北冥?” 九婴问道: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我不只是梵原使节,也是冥后的朋友。” 那百魔长断了一只手臂,神色极是痛楚,站了这一会儿,已有些支持不住,道:“请到里面说话。” 九婴倒有些不好意思,扶着那百魔长向里面走去。 王帐城内围的伤员更多,不过大多是普通百姓,二人直行到宫外阶边坐下。虽然宫外的地面躺得密密麻麻,但仍无人跨入宫中一步。 那百魔长这才道:“冥后与胥大魔将都去截杀凶兽了!” 九婴诧异道:“真的是霸王作乱吗?” 那百魔长叹道:“若是霸王,何须冥后亲自出手!……月前,有牧人来报,草场上出现凶兽。毕帅派了一个两个百魔长和二百军士前去,却再无讯息,向域脚营涌来的部族越来越多。冥后当即大怒,派遣八百多禁军前往。我也在其中。往西行了数百里,遇上了凶兽……” 他叹口气道: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其余的六百多人,无一生还。” 九婴大惊,问道:“是什么样的凶兽?” “什么样?”那百魔长喃喃道,脸上露出可怖神情,嘴唇都开始发颤,“那不是兽,那不是兽!那是死神!”说到后面,竟然以手抱头,埋头颤抖。 九婴实在看不下去了,喝道:“你是战士!你是王帐禁军!” 那百魔长抬起头来,回复了坚毅,道:“我们王帐禁军,没有一个是孬种!派去的八百人,只剩下一百多人生还。在那凶兽面前,我们本应战死,但是,我们要将消息带回王帐!” 九婴点点头,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。一路走来,他观察城内诸人,要不是自言自语,便是如行尸走肉,要问清情况是要付出些耐心的。 战士的荣誉感终于战胜了恐惧,那百魔长开始叙说事情经由。 由他口中听来,那是一种不亚于海皇的灵兽。与海皇的百丈巨体相比,它十丈左右的身长并不算大。但行动极其迅捷,即使是一个千魔使的御剑速度都逃脱不了。 禁军的矛阵在这灵兽面前不堪一击,大部分冰兽在遇到它时脚都已经发软。灵兽发起攻击不过片刻,六百多训练有素的禁军就已阵亡。 九婴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“狻猊”,不死森林中的灵兽,使所有修真者对这块禁地望而却步的凶灵。 他问道:“那兽是如何进攻的,一共几只?” 那百魔长道:“我们只看到一只……惭愧的是,我们看不清它的攻击。只知它的吼声一发,冰兽的速度立马慢了下来,待到它驰到跟前,许多冰兽吓得腿都软了。它的攻击竟含有类似于修真者的罡气。” 禁军的败回,也引起了雪域周围的恐慌。甚至出现了传闻,由于冥后玉西真这些年来倒行逆施,将北冥带入战祸之中,说这个凶灵正是上天遣来惩罚北冥人的。 毕亥大怒,下旨将那个散播谣言的巫师擒到,在域脚营处决示众。 纷乱被暂时平息了下来,但是越来越多的部族向东逃来,域角营一带一片恐慌。虽然谣言不敢再兴起,但那灵兽似乎正是奔着雪域方向而来。 玉西真和九婴一样,是近数千年来见过灵兽的幸存者,她应该也预感到,这灵兽便是传说中的“狻猊”。与海皇齐名的灵兽,在目前的修真界,无人能挡。她召集雪域附近所有的高级修真者,迎战灵兽。 六十八章 追寻凶灵「下」 王帐禁军和冥军同时启动,护送域脚营的冥人迁徙。现在留在王帐城的,都是些伤员。 一只灵兽,便足以让数万人迁徙,九婴想起摩伽妙所说的摩崖老祖旧事,那时的修真界,恐怕只能用地狱来形容。 九婴道:“我现在怎样才能找到冥后?” 那百魔长道:“随我来。”他带着九婴来到城墙边。 从这里俯瞰四野,雪域附近两百里漠原尽在眼底。百魔长指着东北面一处道:“冥后应该在那附近,那里有火烧聚居地的痕迹。” 九婴顺他手指方向看去,果见一缕烟柱,以此看来,约有百余里之遥,于是谢辞下了峰顶。 山下众人听了九婴转述,都默然无语。 天问此时想得是:“冥后居然不在王帐,此时若是有数千梵军,攻上雪域,玉西真的巢穴便被占了。到那时,还搞什么冥梵和谈……” 淳离第一个发话,道:“那现在怎么办?是去找那凶兽,还是回梵原?” 九婴道:“大家回梵原吧!去了恐怕也无济于事。但是,我是不能回的,泼律才是我的朋友,于公于私,我都要去找灵兽。” 野凌道:“你若要去,我和罗蓝儿是不可能独自回梵原的!” 罗蓝儿道:“对!” 九婴感动地看看两个朋友,道:“那灵兽一定就是不死林中的‘狻猊’。以清凉王那样的功力,通灵境三行小满的修为,都不得不祭发血神咒。灵兽确实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!” 野凌转头看看罗蓝儿,迎上的是她坚毅的目光,心下大慰,对九婴道:“你不要再说了,我和蓝儿都是同一个想法。”他将手掌向前伸出,罗蓝儿啪地一声将手掌盖上。 九婴心中翻腾暖意,也将手掌盖在二人掌上,再无话说。朋友,本就是一个感性的词,又有什么语言,能表达生死交关时的信任。 冯仪儿突然将手再覆在九婴掌上,道:“我只知此次军方交给我的任务,我是肯定要去找那凶兽的,反正不能无功而返!” 天问和淳离各怀心事,沉吟不决。 九婴将天问拉到一边,问道: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他已看出天问与淳离是不愿意去的。 天问本来心中盘算如何引军来占王帐,听九婴提起灵兽,便有些犹豫。毕竟,现在冥民入梵是大势。将梵军引到王帐,虽可据守,但补给未免不足。因此,这并不是简单的一两千梵军可以解决的问题。而且,灵兽若真是如此厉害,引兵到来,也不过是接下一个烂摊子。 梵原内部军力抽空,战端一启,入梵冥民作乱时无法镇压不说,清凉境也绝不会放过机会的。引兵之念既去,观察六人中又有四人表态要去,自己若只身回去,在梵军中的威望必减。 他城府极深,需要决断之时却异常果断,片刻间权衡完利弊,当下对九婴正色道:“军务在身,怎能半途而退。”转对淳离道:“淳离,你御剑回桑河堡,将这里的情况报知继神使。” 淳离本不愿为冥人冒险,当下领命,将角龙留给天问,回桑河堡而去。 五人一面向雪域东北方向赶去,一面布置应对灵兽的战法。 九婴是唯一见过灵兽海皇的人,对灵兽的攻击力比较了解,战法也就由他来安排。 他首先强调危险,道:“灵兽的一击,绝不是一个通灵境以下的修真者可以独力支撑的。但是,它只要是有形,就必有弱点!” 当下,九婴向众人描述了梅临天当日与海皇之战,如何挡住进攻,如何以罡气元神袭击灵兽的眼睛。包括野凌和罗蓝儿在内,谁也没听过其中细节,众人不禁张目结舌——海皇的力量实在过于惊人了。 九婴道:“以我的估计,我们五人联手,仍旧难比玉西真的修为。遇到攻击时,硬挡决不可取。但我们有一个优势,就是角龙,狻猊的速度高于神武境的御剑速度,但不一定比得上角龙。而且,它不会飞行。” 野凌苦笑道:“但愿角龙不会象该死的冰兽一样两腿发软。” 九婴又道:“神武一怒之类的招术,如果不能连发,对这种灵兽起不到作用。我们唯一的机会,就是用罡气波边打边跑,等找到弱点,再由我发巨招下手。”依罗蓝儿原先性格,一定要和九婴抬杆,但此时情势严峻,她居然只是聆听。 天问补充道:“嗯,这样比较稳妥。但是当务之急,还是先找到冥后,与冥人联手,胜算会大些。” 九婴点头道:“对,如果找不到他们,我们是杀不掉狻猊的,此行也就没意义了。反正记着一句话,打不过就逃。实在不行,让摩长老、火长老他们来对付。” 随着行进,前方的火光越来越重。九婴等人开始紧张起来,一路看见不少战斗后的聚居地,但却没有看见一具尸体。 野凌道:“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!冥人至少还有时间打扫战场。” 冯仪儿的心思细密,奇道:“可是,为什么连大片血迹都没有呢?”其余诸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。 顺着杂乱的冰兽蹄印和冥人丢弃的物什,一行人还不至于迷失了方向。角龙很少进食,在入冥之前的饱食,足够它们撑上一两个月。 东北方向的那堆火烟越来越近,临近看去,竟是一个冥人聚居的小城寨。火早已灭了,只剩下如柱的黑烟。 野凌奇道:“不知是什么东西,竟能烧起这样的黑烟!” 到城寨左近,已能看见一些尸体和血迹,这原先应当是一个木石搭建的寨子,木柱全已抽空,应是拿去生火了。地上的尸体都被抽去精血,只剩下腐皮裹在骨骼上。 五人倒吸凉气,向黑烟起处走去。 “有人来了!”黑烟边立时有人闷声叫嚷。 九婴等人看去,却见一座人高的石台,大概二十丈宽敞,上面堆着黑焦焦的一堆物事,如小山一般,那冲天黑烟正是由此升起。 大约两百余人簇拥着高台围坐,浓烟有些呛鼻,许多人脸上都蒙着汗巾,但那露在汗巾外的眼睛都是同一种惊骇的表情。 九婴下了黑风,向人群走去。 人群中站起一个黑乎乎的人,对九婴喊道:“死小子!你来干什么?”虽象是骂九婴,可那人已一跃出了人群,抱住九婴,欣喜已极。 九婴开心至极,嚷道:“老泼,你还没死啊?还有谁在?” 泼律才道:“唉……走,先领你到冥后那里!”拉起九婴便走。 九婴道:“我还有几个朋友呢!”遂将另外四人一齐叫上。 玉西真俏立在离方台数十丈外的废墟之上,仍是白纱飘飘,闭目沉眸。为了戒备狻猊,她一直如玉雕般站在这儿。 若是在以前,九婴等人到来时的浓重罡气早已引起她的警觉。但是现在,除了那只潜伏在漠原中的灵兽,没有什么是可怕的。 九婴来到玉西真的身边,近在咫尺,玉西真已感受到他特殊的金火罡气,悠悠道:“你本不该来的。” 九婴笑道:“这半年来,在三个修真界里,能碰上两次灵兽的好运气,我可不想让你独占!” 玉西真嫣然一笑,道:“有你在,真是一件开心的事!”转对泼律才道:“律才,你来盯一会儿。”泼律才替回玉西真,站到废墟之顶。 玉西真笑意盈盈,转过身来。她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白纱,仍掩不住倾国风姿,天问和野凌不由的呆了一呆。 她笑道:“你是怎么来的?”其余四人在她面前恍如不见。 第六十九章 灵兽狻猊 九婴道:“先到了雪域峰顶,没见到你,问了军士,才找到这儿。” 玉西真苦笑:“本来,还想将那畜生引进王帐城,截断兽止脊的。可是没有成功。”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,让九婴心中一凉。为了对付这一只灵兽,玉西真竟曾经准备放弃自己的寝宫和数百伤员,可见,她已不顾自己在冥人中的形象,不择手段地对付狻猊了。 九婴想起还未引见同行者,道:“我实是接到梵城的旨意,才第一时间赶到这儿的。同行的还有几位神龙骑士。” 玉西真眼波一掠,精神大振,自嘲道:“一直在感受罡气,提防那畜生。居然连眼前的角龙都没注意……不错,有这四只角龙,会好许多!” 九婴将天问、野凌等四人一一介绍,玉西真只有当他介绍到“这是我的好朋友,野凌和罗蓝儿”时,才微微颔首。 玉西真笑道:“你们总算是使节,礼数是不能少的,泼律才你们刚才都见过了。”回头对高台边的人群中道:“毕亥,你来一下!” 九婴五人均是一震,冥后在他们的心目中,是冥梵战争的挑起者,是远远高踞于雪域之上的幕后主脑。而毕亥的名字,远比玉西真要更直接,几乎等同于战争。 他的名字,可以让巨岭一带的小儿止住夜啼。这是因为,毕亥几乎亲自统领了每一次大型的攻梵战。 衣甲褴褛的人群中,站起一座黑塔。毕亥与秦骑、继元的体型出奇地相似,气势尤有过之。 当他不加掩饰的罡气拂动身上残甲,发出铿锵之声,残破的外饰在众人眼中被略去。纠结的乱发随罡气扬起,浑身散发出无匹的威势。 他是九婴见过的,最有威势的修真者。这种气势,在玉西真、柳相、句极、火公等人身上完全找不到,那是常年统率十万冥军,经历百战而铸就的霸王之气! 秦骑、继元也是这一类型的人,但因秦骑战阵阅历有限,继元在军阵中一直采取守势,所以都无法与毕亥相比。 毕亥走到五人面前,一个个地凝视过去,最后将目光停在九婴身上,对他道:“居然是神龙骑士,看来,梵城还是有诚意的。” 九婴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,那眼光似乎在冷酷审视他,就如在盯着一只壮年冰兽。他回视毕亥,问道:“毕帅现下可有什么应付狻猊的对策吗?” 毕亥心道:“这年轻人的战神罡气很特别,以他的年纪,有这样的气局不简单了!”他已试出九婴修为脾性,不再凝视,答道:“对付这个畜生,战神境以下的人全都没用……” 除天问外,另几人脸色大变,他们远道而来却得了这么一句话,心下自然极其不爽。 玉西真暗自好笑,补了一句:“神龙骑士自然另当别论!” 野凌等三人脸上稍和,不自禁地露出自豪表情,天问神色则漠然依旧。 毕亥续道:“我们采取的战术是,以几人牵制狻猊,由冥后、我还有泼律才找到弱点,伺机寻隙出击。接战数次,负责牵制的人中,已死了一个大魔将和两个千魔使。你们来得正好,我们可以用角龙牵制狻猊了。” “四位神龙骑士从不同方向攻击狻猊,尽量打腰,打眼。冥后、泼律才、九婴和我伺机进攻。边打边移,千万不要让凶兽近身!”毕亥几句话便交待了战术。 天问向毕亥问道:“狻猊的速度有多快?” 毕亥斜睨天问,冷笑道:“怕了吗?” 天问不卑不亢,答道:“我必须对神龙骑士负责。” 毕亥这才正眼看了看他,道:“如果它全力追击,这里似乎没有谁能逃得了。所以才必须配合,记住,往高台这边跑,那兽害怕焚烧玄冰兽燃起的黑烟。” 九婴等人这才知道高台黑烟的由来。经毕亥一说,众人都倒吸凉气,各自细心备战。毕亥自回高台边坐禅运功。 玉西真自怀中取出盛龙鼎,对九婴道:“没有你在身边,我都舍不得用盛龙鼎中的灵元。大战在即,我们再来临阵磨枪吧!” 自从天涯岛上二人双修,玉西真发现同样的灵元,单练时远不如双修时吸收得好,于是一直未练。九婴金火二系体质,恰好可以催发玉西真水土二行小满的修为,玉西真是双修中的主要受益者。而对九婴而言,通过双修的修为增长,也远超自身修练。 二人离开高台十余丈,席地盘腿,双掌相贴,开始双修。盛龙鼎放在二人中间,四色真气彩光流动于鼎掌之间,众人满是羡慕眼光。 九婴对双修功法已熟,可以随时停止,只要姿势不变,也可以交谈,因此,在险境中仍敢练习。 盛龙鼎灵元开始在二人体内循环流转,气息不再阻滞。 九婴对玉西真道:“我真没想到,西真这次停战的旨意下得这么快!” 玉西真点头道:“主要是毕亥一点都没有反对。我倒有些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!” 九婴叹道:“还是摩长老眼光独具,他说毕亥胸怀大局,绝不是个自私之人。” 玉西真诧异道:“摩伽妙出关了?不知他练到什么境界了。” 九婴道:“四行小满。” 玉西真骇道:“真够快的!摩崖果然有独传之密。”随即道:“若能灭了狻猊,必有灵元散出,我将宝鼎灌满,争取也修到四行小满。” 九婴苦笑道:“西真何以对诛灭狻猊如此有信心?”海皇灵兽给他留下的震骇实在太深,到目前为止,他仍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。 玉西真道:“这只狻猊应该是受了伤的。它的攻击力明显弱于海皇,以我的功力,估计可以挡四五次。现在有角龙纠缠它,我们的胜算还是有的,大不了就往高台这边退。只是,它的灵元是否可以摄入鼎中,还是未知。” 九婴对狻猊灵元并无兴趣,只听玉西真叹道:“战争是人为的,可这灵兽,是否真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?”毕亥虽杀了传布谣言的巫师,但在玉西真心中,已留下了一片阴影。 九婴道:“若真是天意纵兽伤民,那也是上天不善,西真不必自扰!修真者,本就是逆天而行。” 玉西真微微一笑,道:“也许吧!不过你到了这儿,我的心定了许多。拥有战神罡气以上的人、兽,在对决中并不完全凭修为。你的金系罡气,恰好是狻猊木系罡气的克星。” 九婴精神为之一震,道:“可惜我修为太浅!要加紧练功了。” 二人直练到第二日清晨,负责警戒的泼律才与毕亥已换了两次岗。 玉西真睁开眼来,对九婴道:“收了吧!”二人撤功起身,已觉得神清气爽,修为略有长进。 玉西真道:“可惜了,再有十天时间,将鼎中灵元练完,我就能修成三行小满,胜算便多一些。” 九婴环顾四野,皱眉道:“狻猊什么时候会出现?” 泼律才走了过来,顺口应道:“这畜生该快来了!……” 玉西真等人为东迁冥民断后,数番与狻猊接战,都在这城寨附近。上次的战场离此十里。狻猊贪食精血,将人兽击杀后,必要吃得干干净净,连地面上的血迹都要舔净。这两三日未来骚扰,只是因为尸骸尚未食尽。那兽灵觉甚灵,方圆数十里,有人兽气味,必会跟来。 泼律才发现,狻猊虽噬精血,却不愿靠近烧焦的冰兽尸体。因此,北冥众人才将冰兽集于高台上焚烧,果然可以驱凶兽。现在,冰兽尸体快要烧尽,支撑不了几天了。 梵原诸人听得毛骨悚然,正在此时,北面有声传来,如鬼魅怪笑。 泼律才道:“来了!”高台上的冥军军士不顾浓烟恶臭,都向焚烧的冰兽尸体边靠去。玉西真、毕亥和泼律才各抽兵刃,向北面迎去。 泼律才使得是长剑,毕亥则是一把三叉戟,玉西真也破例带上一把短剑。 九婴一行都是第一次听到狻猊叫声,罗蓝儿和冯仪儿禁不住浑身起个激灵。野凌将罗蓝儿轻轻搂一搂,道:“上角龙吧!小心些!” 九婴也骑上黑风,对众人道:“记住!以移动为主,进攻为辅!诸位千万小心。”尾随玉西真等三人向北而驰。 如怪笑一般的狻猊叫声迅速逼近,风沙消散,灵兽终于现形。 这是一只宽背瘦腰的双头巨兽,十丈身躯上,顶着两个猛狮之头,牙长如剑,通体银黄,毛色华丽。狻猊见前方有人,立时驻足,仰天双头齐叫,又是一阵刺耳怪笑,诡异无比。 随着怪啸,自它体内炸出无形气墙,向四周发散,众人行动都为之一滞。若是低级修真者,在它这一啸中已不能动弹。 狻猊还未发动攻击,已占尽威势。梵原诸人都暗自担心座下的角龙风兽。 四头角龙一齐长吟,丝毫不减飞速。野凌大喜鼓舞,对另三个御龙者叫道:“升空!围攻阵型。”天问不是专职的神龙骑士,此时也只能听他指挥。四只角龙扑翼升起。 泼律才、毕亥和玉西真三人早御剑迎了上去,罡气波立时交错纵横,向灵兽乱打。 那灵兽并未将三人进攻放在眼里,再怪啸一声,庞巨体表上泛起罡气,将攻击完全挡住。它脚步不停,慢悠悠向角龙走去。与众人相比,角龙似乎更对它的胃口。 四只角龙的体型也有三四丈长,并不十分畏惧狻猊。野凌、罗蓝儿和冯仪儿已驾龙而起,飞起十余丈,对着两个狮头狂轰。天问最后飞起,遥遥发出罡气。 黑风一见灵兽,便人立而起,引颈嘶鸣,向狻猊迎去。九婴原先还怕黑风临阵畏惧,见它如此兴奋,正是天生的战骑,豪情顿起。 他在黑风背上单手举剑,一道战神罡气向狻猊“细腰”袭去。 这一击正中狻猊腰部,它体表罡气闪了一闪,泛起金色光芒。灵兽并未受伤,但似乎被扰怒了,两个巨头同时向九婴看来。 九婴笑道:“老泼,我的黑风不错吧?” 泼律才御剑自他头顶飞过,叫道:“小心!灵兽还未发威呢!” 灵兽放弃了头顶角龙的纠缠,向九婴逼来。黑风不待他驱策,原地一个急转,反向逃去。 野凌和罗蓝儿同时大呼“小心”,不顾危险,逼近灵兽巨头轰击。泼、毕二人也随后向兽腰攻击。 然而,功力远较九婴深厚的泼、毕二人,发出的攻击反不如九婴那样有效,丝毫无法撼动灵兽的护体罡气。 冯仪儿心中一急,一提角龙的咬缰,从兽头边急掠而过。那兽眼前一花,停了下来。黑风随即减速,载着九婴,又向狻猊窜去,竟似能领会众人围攻的意图。 狻猊被扰得头昏脑胀,再次长啸,体内罡气奔涌而出,将银黄毛发冲起,一个巨头猛扭向野凌,向他吐出强横罡气波。灵兽罡气与修真者罡气不同,并无定形。 野凌适才见九婴危险,心急之下,角龙离灵兽巨头过近,躲闪不及。那罡气正轰在角龙前胸之上。 角龙前胸本有野凌祭起的神武境护体罡气,但在灵兽一击之下,立时被破,肋骨喀喀折断,自半空坠下,野凌第一时间跃离龙背。 罗蓝儿从一边插上,自空中接住野凌,二人素来配合莫契,立时化险为夷。 攻击野凌的同时,狻猊的另一头朝向九婴,同时一股罡气喷到。 黑风急忙反辙,四蹄在沙地上无法着力,还未回身,罡气已然袭到。九婴早在鞍上祭起龙角甲士,向灵兽罡气迎去。 “不可硬敌!”玉西真已移到九婴身侧,同时祭起一朵巨莲,挡在身前。 九婴的龙角甲士已被灵兽罡气破去,全身剧震。灵兽罡气余势不消,击上玉西真的巨莲,这才消去。九婴叫道:“好家伙!” 玉西真奇道:“你居然没事?”以数日战兽的经验,即使是泼律才和毕亥,硬挡灵兽罡气也不会如此轻松。 她随即明白过来,灵兽罡气为九婴金系真气所克,暗道:“属性相克的结果竟如此明显!可惜了!若九婴是通灵境修为,几人配合下,当可诛此凶兽。” 毕亥见不过片刻,己方连遇险着,还损失了一只角龙,呼道:“远攻!远攻!”罗蓝儿和野凌并乘一骑,与冯仪儿的角龙齐向远处急退。 毕亥余光扫去,已看到天问仍在原地不慌不忙地发罡气波,而且招招击在灵兽巨头之上,心道:“这人不惊不躁,我倒是小看他了!” 狻猊见角龙都远远避开,恼怒异常,转向玉西真和九婴攻击,二人却也已退开。 野凌原来骑乘的角龙坠落在地,一时未死,震翼悲吟。狻猊不理众人,低头向角龙咬去。 九婴的合体真元正是角龙,见那只角龙已经将死,却还要在临死前受噬咬之苦,当即大怒。 他战意一起,便是敌人再强上百倍,也绝不退缩。 眼见狻猊屈腿伏颈,巨齿已露出,九婴驰到凶兽面前,怒吼一声,祭起金火角龙,顿时金光四射,在朝阳光晖下神威凛凛。 狻猊似乎对他的金火罡气极为忌惮,立时放弃嘴边美食,两颗巨头急速上扬。 它俯身食龙时头颅离地面最近,九婴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,哪肯轻易放过。龙声长吟,金火角龙向狻猊头部疾射而去。 他出招无丝毫犹豫,狻猊的双头同时向一侧急避,巨爪向金火角龙挡来。 灵兽巨爪抓了个空,金火角龙电射而去,罡气直接轰中兽头。狻猊被打得一晃,发出怪啸,一颗巨头已流出血来,一只眼睛竟被九婴打瞎。 “这狻猊也不是金刚不坏啊!”众人精神大震,纷纷围上。 离得最远的天问也御龙接近,口中呼道:“除恶务尽!” 其他人与他正是同一种想法,除了玉西真和九婴外,其余各人先前打不动灵兽,都憋了一口怨气,此时奋勇上前,各祭起巨招。 神武一怒,三叉戟的罡气巨刃和各种小型罡气,在众人娇喝怒吼声中齐向狻猊打到。 玉西真想喝止已来不及。九婴刚才之所以能伤到灵兽一眼,是因为灵兽低头取食时护卫头部的罡气弱了一些,再加上强横的金系罡气在灵兽面前效果倍增。 狻猊眼部受创,前足顿地,摇头狂啸。 众人的攻击甫一沾身,狻猊全身已幻作一团硕大的银光。各种巨招陷入那光球之中,如泥牛入海。 银色光球一胀一缩,看不清裹在其中的狻猊的形貌了。 九婴惊道:“快退!快退!” 天问、野凌等人御龙急退,泼律才和毕亥冲得较近,一时无法辙返,玉西真在空中速凝罡气,向泼、毕二人急靠过去。 狻猊迸起的银球突然缩至体内,光彩立敛,“轰”地一声,终于盛放出来,随着灵兽怪笑一般的声音,气波向四周散射。 上古灵兽,终于暴怒,气劲摧山倒海! 第七十章 魔道真元 九婴在巨兽身前,首当其冲,以罡盾护住自己和黑风,气波打在盾上,超过了他以往经受的所有攻击。其实,因为罡气属性相克,他所受的攻击只有一成不到。 为了护卫黑风,罡盾的面积过大,九婴仍是被冲得后仰,在黑风背上喷出一口鲜血。黑风在沙砾上踉跄几步,几要失蹄。 玉西真这边可就没有这么好过了! 她祭起莲座,挡在三人身前。她的修为高出九婴数倍,但在木系气波面前,防力大打折扣。气波未至,莲座罡气已开始震荡摇幌。 “如此强横的灵兽!若它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,那就让我一个人接下吧!” 气波如排山倒海般轰然而至,玉西真的罡盾要同时护住三人,属性又不对,比九婴的压力何止大了十倍!莲座挡得一挡,已被气波冲散,她被激得向后倒飞。 玉西真的身影自毕亥与泼律才身侧飞过,二人同时大喝,凝盾相抵。 眼前的气波已被玉西真卸去大半,毕亥以通灵境初期修为,终于抵住了这一阵气波。当他转过头来,泼律才已被击倒在玉西真身边,血迹满身。 玉西真受伤不轻,已无法起身,她侧头看着泼律才,问道:“你还行吗?” 泼律才的脸已被血水覆盖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道:“我经脉断了!老泼……这次恐怕是不行了……”毕亥也已扑到二人身边。 玉西真明白经脉尽断是什么意思,悲然道:“律才,都是我害了你!” 她看着泼律才,心中万念俱灰:“若没有当初的入冥建国,律才仍是一个逍遥的游侠。若不是我扰动了北冥的清静,以他的心性,修为早已提升,也不至于伤在这一击之下。若不是我发动了战争,上天何以会派灵兽血噬众生?一切,都是我的错。” 泼律才的口中鲜血狂涌,硬撑着道:“你……答应我一件事……” 玉西真“嗯”了一声,眼眶已被血水与泪水填满。 只听得泼律才道:“不要……不要让人……欺负我的人……” “律才!……我答应你。”玉西真眼中血泪盈满,泼律才的声音随着也渐渐模糊。表面顽劣的泼律才,在临死之前,想着的还是数十万土著。他血管里,本就流着北冥大漠的热血! “我不会让人欺负土著!泼律才,你要挺住!”毕亥奋力吼道,仿佛能从声音中给泼律才力量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狻猊在爆出气波之后,剩下的三只眼睛变得通红,即使是鲜血也不能使它将目光移开。 它盯着的,是毁去它一只眼睛的九婴。